陪我玩SM的他
他是我曾经最爱的人,也是我最怕的人。因为怕,分手后,北京这个让我规划了余生的城市我却一秒都不多呆了,打包家当,丢盔卸甲,毫无准备地躲回千里之外的家。
七个月之后,听闻他有新的女友了。我轻轻叹口气,我也许不用再怕他,可以写下这个故事了。
他是个典型的“虎扑步行街男孩”:就像那个论坛上的大多数人一样,是大学同寝室哥们儿般的简单直男:务实、抱团、简单直接、血气方刚,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是对女孩的爱恋毫不遮掩。
确认关系之前三小时,在校园深处的路灯杆下,他把手揣进派克大衣的口袋里,正视着我的眼睛说:“真的要谈恋爱吗?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年龄也不小了,只想要奔着一辈子去的爱情,如果只是想排解寂寞谈着玩儿,不要找我,因为我会倾其所有对你好的。”
他说出的每个字都伴着呵出的热气,像命令也像誓言,掷地有声。
大三的我心态还有几分游戏人生,而他工作过两年再考上的金融研究生。在雄性动物热爱狩猎与占有的自然规律下,对待感情原则斩钉截铁的男生颇为稀有。
我凭着喜欢的冲动,满嘴许诺下来。后来我发现,他对爱情的要求,比洁癖还“纯粹”。
拍摄毕业照时,他说以后的婚纱照要回到相同的地点,摆相同的动作
他的确像他许诺地那样做了。
恋爱第三天,他把我叫下宿舍楼,把两个硕大的塑料袋推到我面前。他去亦庄找京东的前同事叙旧,临走在京东自营的生鲜超市给我买了一兜车厘子,一兜进口零食,和一兜现场加工烹饪好的虾蟹海鲜,大冬天,还剩着一丝热乎气。他被前同事嘲笑是乡下人进城,是没见过吃的还是咋地,要拎那么老远回学校。
他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我觉得女孩子可能都喜欢吃零食。我卖力地吃,没有说其实我不喜欢。
第一次争吵,是我在小卖部径直拿了我想要的酸奶就去收银台等他,他却面露不悦,告诉我我们是要互相扶持的,你不能只想着自己要什么,不能放任自私。我买任何东西都想着有你一份,你为什么连小小的酸奶都没有有我一份的意识呢?
无私,纯粹,做到和他一样,成了我被后天养成的习惯。
我找画定制了情侣头像,一起用了两年
他把手机锁屏密码换成了我的生日,随时直接给我用,并且指着微信通讯录说,我自从和你在一起后,删掉了全部杂七杂八不相干的女孩子,不信你随便翻。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我的手机,我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手机,直到临别时,屏幕上攥出了手指的汗印子。
如果他点开我的微信,他会看到贩售真皮鞭子的匠人,展示最新吊缚的绳师,Po出私房照作品的摄影师······我生活的B面会曝光:外人看来“疯狂”、“玩乐”、“放纵”的字母圈。
“虎扑步行街男孩”还有这样一个共性:年轻男生掏心掏肺的保护欲和泾渭分明的占有欲。
他是甚至有些“传统”的圈外人。这种传统,体现在看见女优玩SM可以聊以娱乐,但是知道女友接触SM会孰不可忍;也体现在他说理解同性恋的存在,但是他发现舍友有类似倾向的时候,忍不住生理不适与不安。
当然,这种“传统”很正当,也很正派,能代表大多数,也能被大多数人理解。相比之下,是我们“性少数”莫名其妙,太生猛狂放,太“会玩”了。
我想,他应该具备了让很多女生“求之不得”的品质,比如感情里极度的专一、诚实与自律;比如准备纪念日和节日比我还上心;比如去任何地方,都会不辞劳苦去买我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人肉背回来;比如风里雨里接机送机······
他认真准备的生日和礼物
这一切的完美,却让我亚健康般倍感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在二人世界里能做到的“纯粹”,我似乎也应该效仿他端正的三观,和他一样。
他说:“我是那种别的女同学借我笔记搭讪我都只托人转交不见面的人,我希望你和我一样,不要和奇奇怪怪的异性来往。”
即便那个时候,我早已淡出字母圈的交友和实践许久,但是我仍然无法剥离这个圈子。
因为那时起,老板48号向我约稿,希望我每周提供一篇字母圈文章。如果我与SM隔绝,飘在天上,写出来的东西又如何对得起读者呢?
我战战兢兢地删除异性好友,其间有被我采访过的“公开出柜”男孩,有给我指点过文章知识性错误的医学生······
我告诉48,恋爱让我每篇文章的创作都很难,很难。我不敢讲自己的故事,那意味着留恋过去;我不敢采访新的伙伴,那意味着分心;我不敢去参加活动,那意味着不轨······一切行为,都像是在警戒的红外线防盗网上试探。
写文章毕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是向他“坦白”了。
奇怪,字母圈和写作都是我堂堂正正的爱好,就算面对父母,我都从未畏惧亦未彷徨,可是在他这里,我胆怯到只能用“坦白”。
他摇头,你写吧,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生气,我不想看也不会看的。
我如获得大赦的囚犯。但每每探讨字母圈男女,必然字斟句酌。
毕业后一起租了房子,他开始看见我衣柜里的存的早年间从48号那里买的初代蜡烛、UPKO为了让我写好推广寄送的项圈、皮拍样品,无奈地说“你们这些人啊,玩的怎么那么奇怪,怎么这种东西还有人买?”
我囤在家或是带出去和他一起玩的工具
当然,做一个情趣BDSM博主,我必然是一个对XSH抱有极大激情与热爱的女孩,鲜有男孩子拒绝床笫之欢的创新和大胆。都说在糕巢后伴侣的耳根子最软,我也趁热打铁,问他要不要试试我喜欢的东西?这和寻找G点同理,需要两个人的沟通和配合。
他说:“既然你喜欢,那行吧”。
我兴致勃勃地描述了一个场面,让他假想我是犯了错的宠物小兔,被严厉的主人发现以后推倒在床边,被揪耳朵,被揪尾巴,被打屁股,被驯化。
剧情按照我预设的那样推进,我很入戏,我佩戴上项圈,被他拽着链子扥到身前。他不太会打也不敢打,就揉我,揉得很红。
我和他浑身是汗,终于双双瘫倒在枕头上。我以为这次引导,非常成功,最起码他跟上了我的节奏,这块磐石“掰”得松动了一条缝隙。
他帮我摘项圈的时候,手法很温柔,但是不经意的一句自言自语式的嘟哝从脑后传来,我还是像碎发触到静电一样后背打了个冷战:“项圈这玩意儿咋有人喜欢,它不是给狗戴的吗?”
斟酌再三,情侣之间为了对方的快感配合操作,这个要求应该不算过分吧。我本想每次都加入一点点SM元素,形成习惯。
当游戏加码后,衣柜里没有玩过的东西只剩那根红蜡烛。
他没有把握,不敢滴我。但他理解成我今晚必须用掉那根蜡烛,不然我会因为没有得到配合而失落,于是duang地躺到瓷砖上说,“那你滴我吧”。
场面有点滑稽,这S和M身份的转换有些无厘头,但是在他眼里,为什么有身份,身份有什么原则,他也不懂,只要努力一起玩就好了。
我给他滴在前胸,他终于从英勇就义的状态里他长舒一口气,不烫,也不痛。但是蜡油粘在胸毛上,很难清理。他低着头,和蜡油怄气,而我笨手笨脚地帮忙,也不能抚平他的烦躁。“这东西怎么那么麻烦?今天都玩到这么晚了,竟然不能让我快点玩完了早点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
我很内疚,当时的洋洋得意给他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
那一刻,我既委屈又愧疚。即便他配合,可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像家庭主妇一样准备一周的饭菜,才是恋爱的日常
后来,感情里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故,我俩摔碎了爱情这面镜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觉得他身上所有的光都熄灭了。他的正直、恪守、掏心掏肺还在,可是一想到往后余生,我却害怕了起来。
原来我是怕他的,我有多爱他,就有多怕他。我怕垃圾没扔准,让他下班回家觉得昨天的家务又白费;我怕我放飞自我的时候忘了他的感受,让他不平衡;我怕我做不到和他一样“纯粹”,手机里有定时炸弹一样拿不上台面的采访素材;我怕他这次耐着性子陪我玩SM,我下次就没有理由去拒绝他想玩的花样······我怕他被辜负,怕他失望,怕他用他做到了的标准来要求我,我却很难做到。
他一直正确,一直付出,一直妥协;而我作为受益者,回想他费劲儿得满头大汗,努力配合却终为不解的疲惫,却没有想象中的满足和快乐。在一个对SM无感的人眼里,即便SM不是变态,也一定很荒诞吧。我剥夺了他宝贵的睡眠,很自责;我硬拉着他忍受这些麻烦,很自责。
当我回视爱情变成破镜后满地的碎片,SM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片。但是大家都知道,镜子的碎片也可以映照人的全貌。这个微不足道的碎片里映照出了我拼尽全力去追赶他的价值观和付出方式,试图平衡的精疲力尽。我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奉献”,也再也承受不住那份“奉献”背后对我的要求了。
他挽留我,我却可耻地逃跑了。
虽然SM不是我爱情的必需品,也不是第一张多米诺骨牌,SM并没有压垮什么,可是我的爱情里,小众和大众,还是错位了。
这样的错位指引着非选不可的选择:慢慢引导对方入圈,甚至获得配合or保持隐忍,让SM远离生活。虽然我做到了前者,但他只是勉强陪我玩SM,而我却并不快乐。
当SM亦或是其他“自私”的要求横亘在“无私”的爱情中,一切都需要妥协,一切都变得沉重。
我以为我早已精通了SM,可是我根本不懂爱情。